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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宅樓竣工不過三四年，為何列入拆遷范圍
今年1月4日，包括王永祿所住居民樓在內(nèi)的天水河北岸20多幢樓一夜之間被貼上市建設局的拆遷公告。公告明確這些樓已被列入河北岸二期拆遷范圍，并規(guī)定了拆遷期限：1月5日開始，4月30日結(jié)束。
王永祿感到寢食不安。“為什么要拆我住的樓，為什么說拆就拆？”他想找人理論，但不知道該找誰。沒有人和他對話。很快，他所住的樓房被刷上了大大的“拆”字，隨后評估公司的人上門了，要對他的房屋進行評估。這讓他難以理解。
“居民住宅樓有70年的使用期，我所住的樓房使用不到20年。就算這棟樓舊了，要拆遷，還說得過去。我們另一棟職工住宅樓竣工不過4年，入住剛剛3年，也被列入拆遷范圍。是何道理？”王永祿曾任天水市第二建筑公司總工程師。
和王永祿一樣想不通的，還有居住在這棟使用不過4年的樓房里的居民。“此前建設局長在答記者問時明確表示，河北岸拆遷，拆的是不符合城市規(guī)劃、設計標準低、居住環(huán)境差的用房，而我們所住的是規(guī)劃、施工、銷售手續(xù)一應俱全的產(chǎn)權(quán)房，施工質(zhì)量還得了天水工程建設最高獎——麥積獎，能抗八級地震。”住在一單元五樓的張瑞琴師傅復印了有關此樓建設的全部資料。她不明白，為什么這樣的樓也是說拆就拆？政府的規(guī)劃在哪里體現(xiàn)？
張瑞琴等不滿此次拆遷的被拆遷戶做過統(tǒng)計，按照建設局劃定的范圍，天水河北岸二期拆遷共涉及居民600多戶，拆遷面積在四五萬平方米。而早在2006年3月動工的一期拆遷，涉及15幢居民樓、640戶居民，要拆遷各類建筑物8萬平方米，其中年限最長的樓房不過20年光景。
“這還不是全部。我們的城投公司是將河城區(qū)段東西長7公里、南北縱深100米的地段都納入了拆遷開發(fā)范圍。”被拆遷群眾爭相反映情況。
“所有的拆遷是以河生態(tài)環(huán)境綜合治理工程的名義進行的，而河治理本身應該是堤防建設、河道清淤、道路拓展、綠化亮化、河道蓄水、污水截流等，本不該波及如此大的拆遷范圍。”有知情人士透露。
“您知道我們天水市區(qū)（秦州區(qū)）南北有多寬嗎？”甘肅省八建公司退休干部李元春自問自答：“不到2000米。已有的6條街道占了200米，河河道300米，現(xiàn)在又要對南北縱深100米的地段動遷，這樣的拆遷范圍實在是太大了。”
該市一位主要領導也曾講話指出：“此項工程的拆遷是繼外環(huán)路的建設拆遷后，我市拆遷量最大的工程。”
拆遷辦的人來了，負責社區(qū)低保的人也來了
除了覺得如此拆遷不合理、太浪費，被拆遷戶同時體會到如此拆遷帶給他們的損失有多大。
花6萬多元購得房屋產(chǎn)權(quán)、花3萬多元裝修后住進90平方米新居的張瑞琴，原本是下定決心“一輩子不再搬家”的。
“現(xiàn)在政府非得要我搬，可給出的補償價加上所有的獎勵，每平方米不到1800元,而這一地段樓房的實際市場交易價已經(jīng)到了兩千六七百元。這一算，加上沒有任何補償?shù)难b修，我實際損失10萬元。如果想在市中心再買到這樣品質(zhì)的房子，投入不可能少于30萬元。即便我按市政府的安排，從一類地段搬到離這5公里、屬于三類地區(qū)的天河小區(qū)，1∶1產(chǎn)權(quán)置換，我也需要投入兩三萬元。因為那里是毛墻毛地，無法直接入住。可我的退休工資只有721元，我丈夫的工資也不過1200元左右，還要供女兒讀大學。”張瑞琴說。
和許多被拆遷戶一樣，張瑞琴并不反對建設城市、治理河，甚至也能接受由此引發(fā)的拆遷，但她堅持認為：“政府要拆，就要給出合理的補償，要讓老百姓搬得起。”
同在河北岸的甘肅省第八建筑公司家屬樓，是被劃入一期拆遷范圍的。由于住戶不滿拆遷行為和安置辦法，40多戶人一直堅守原地。鮮亮、李元春等職工代表曾到省上反映情況。他們說，沒有看到拆遷立項審批的手續(xù)，為何要動遷？國務院有關文件要求，1萬平方米以上或被拆遷戶達100戶以上的，應召開聽證會，而這次涉及600多戶居民的拆遷，為何不舉行聽證會？
更讓他們不能接受的是拆遷人員的行為：拆遷辦的人來了，社區(qū)管低保的工作人員也來了，要求配合拆遷，否則“停發(fā)低保”。
王永祿感嘆：“我現(xiàn)在退休工資900元,在市二建算高工資，連我都搬不起，更不要說那些吃低保的人了。”
拿860元退休工資的賈世清說：涉及拆遷的居民樓中，有近20％的人每月領110至130元的低保。他們大多是天水市二建職工，此前企業(yè)效益不好，百分之七八十的人被買斷了工齡，多的拿了1．7萬元補償，少的只拿到了兩三千元。
有著23年工齡的劉小蘭，現(xiàn)在給人打臨工。單位買斷工齡時，她得到6900元補償，如今丈夫也被“放了長假”，一家三口只靠270元的低保度日，女兒正在上初中。“我現(xiàn)在住著50多平方米的房子，借的錢剛剛還完。如果再搬到天河小區(qū)，加上補面積，至少需要投入五六萬元，哪里去籌？”劉小蘭說，不是不愿意搬，實在是搬不起。
天水市社保局有關負責人證實，天水市兩區(qū)五縣有9萬人吃低保，占城鎮(zhèn)人口的9％。此外，截至2006年底，下崗失業(yè)人員達4．3萬人。
市中心房價3年漲3倍
開出租車的小李師傅說：天水市區(qū)一類地段房價已經(jīng)漲到了每平米3000多元，個別有復式的樓盤甚至炒出了4300元的天價，和省會蘭州不相上下。
在市直部門做財務工作的鄒女士認為：幾乎每拆遷一次，房價飆升一次。天水一類地區(qū)房價，3年時間漲了3倍，而公職人員的工資一共漲了100多元。天水房價的上漲幅度是工資漲幅的十幾倍。
今年2月召開的天水市兩會上，房價成為政協(xié)委員熱議的話題。王致、張清鐸、袁如平、李忠孝等委員直言，“天水秦州區(qū)的房價一路飆升，有些樓盤價格已大大超出了群眾的承受底線”。為此，他們建議政府運用宏觀調(diào)控措施遏制商品房無序飆升的失控局面。
對于這一局面，天水市建設局局長趙建強認為：“實事求是地講，自（2006年）3月8日河北岸拆遷動員大會以來，我市房地產(chǎn)商品房價、二手房價、房屋租賃漲價幅度較大。”究其原因，趙建強認為，一是河南北兩岸被拆遷戶盲目預購搬遷房屋所致，二是個別開發(fā)商借機哄抬房價，擾亂房地產(chǎn)市場所致。
對于趙建強的說法，眾多被拆遷戶并不認可：“政府不強行拆遷，我們怎么會去購房呢？即便購房，也不至于把天水的房價炒到那么高。”
也有政協(xié)委員認為：“外地人到天水購房、被拆遷戶預購房屋，對天水的房價上漲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但不是主要原因。天水房價暴漲的主要因素是政府經(jīng)營城市的理念出了問題。政府主導，授權(quán)城投公司，將黃金地段大面積居民住宅樓低價拆除，儲備土地，高價拍出，房地產(chǎn)商緊跟其后爆炒房價。”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房地產(chǎn)老總說：河工程動工前兩年，天水秦州區(qū)一類地區(qū)用于商業(yè)開發(fā)的1畝地價只是65萬元。河工程動工后，1畝地升到了150萬元至200萬元，更有極端的例子，3.09畝土地拍出了1000萬元的“天價”。
這位老總同時“憑良心”道出實情：“即便在一類地區(qū)按1畝200萬元拍得土地，在天水搞住宅開發(fā)，算足所有的費用，再加上20％的利潤，1平方米的造價也不超過1800元,而實際的房價達到3000多元。”
這位老總有感而發(fā)：如今天水市區(qū)的房價，普通市民住一套100平米的房子，不吃不喝，需要25年存款，老百姓能不覺得貴嗎？
經(jīng)營城市的目的是什么
有資料顯示，河是發(fā)源于天水市甘谷縣境內(nèi)，流經(jīng)天水秦州、麥積兩區(qū)，全長不足80公里的一條河，屬渭河支流。自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河逐漸變?yōu)榧竟?jié)性河流，汛期水量暴增，非汛期水量驟減甚至斷流，河道雜草叢生、污水橫流。
“為提升城市品位、打造隴上最佳人居環(huán)境”，2003年，天水市委、市政府決定投資1．9億元打造“河風情線”，再造“天河注水”美景，后將其稱為“河城區(qū)段生態(tài)環(huán)境治理工程”。
對于河治理和南北兩岸拆遷的關系，記者沒有看到天水市政府明確的說法。但此前天水市建設局負責人在接受當?shù)孛襟w采訪時表示：“為減輕政府財政壓力，整個工程的資金運作采用市城投公司貸款、財政配套資金、水利部門申請專項資金、社會集資等方式。同時為保證河工程的順利建設，減輕市財政負擔，按照經(jīng)營城市的思路運作該項目，市政府已決定將城區(qū)河兩岸7公里縱深各100米的城市土地開發(fā)權(quán)交由市城投公司統(tǒng)一經(jīng)營，其收益全部用于河治理工程建設。”
有知情人士指出，這正是天水河北岸大規(guī)模拆遷的緣由。這位有政府工作經(jīng)歷的知情人同時指出：“如果僅僅為河治理，根本用不著如此大規(guī)模地拆遷。”
天水市一位主要領導也曾在2006年3月舉行的河工程動遷動員大會上講話指出：“工程是市委、市政府的重大決策，成敗不在河道治理本身，而在于兩岸范圍的房屋拆遷和土地儲備，這是確保這一工程建設資金的根本和關鍵所在。”天水市委將后備干部派到了拆遷征地第一線，要將拆遷征地工作作為檢驗干部稱職與否的一項硬指標。
對此，天水市建設局副局長、城投公司副總經(jīng)理焦新德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也說：“河道治理為的就是帶動兩岸土地升值，增加兩岸開發(fā)。如果僅為治理河道而治理河道就沒有必要了。”
天水市規(guī)劃局局長何東對此持相同觀點：“單純治理河道，對城市沒有意義。就是要通過土地有償使用，政府有收益，再去完成城市建設。”
在何東看來，天水政府主導下的天水城市建設投資（集團）有限公司，其運作模式，無論在天水、在甘肅，都應該是值得肯定的。
何東證實，天水市城投公司在2003年成立，與城市建設投資中心、土地儲備中心是一套班子三塊牌子，至今還是市長任董事長、建設局局長任總經(jīng)理。他曾在該公司任常務副總經(jīng)理。官員如此兼職，何東說他也知道“這樣不合適”。
談起河治理要不要如此大規(guī)模拆遷、如此大規(guī)模拆遷是不是要讓普通市民付出那么大的代價的問題，何東說：“這是具體利益。城市建設就要拆遷，城市拆遷，必然有個人的具體利益受損失。每一個住在天水的人都應該為城市建設作貢獻。”
天水市政協(xié)委員、天水市農(nóng)工民主黨副主委王致先后兩次提案建議遏制天水房價無序飆升的局面。
王致一再表明，河治理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他本人舉雙手贊成，但在為民謀利的同時，不能干讓老百姓利益受損的事情。他發(fā)問：經(jīng)營城市的內(nèi)涵是什么？最終目的又是什么？
“經(jīng)營城市的最終目的是為了提升城市品位，提升老百姓生活水平，但我們的決策者在其過程中有些跑題，把經(jīng)營城市當作經(jīng)營土地。我們不能忘了我們的城市還有相當一部分弱勢群體，如下崗失業(yè)人員、城市無業(yè)者，不能忘了天水市的市情。城市建設可以從其他渠道籌集資金，而不能打老百姓的主意。要知道，老百姓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王致說。
本報蘭州3月27日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