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上周,國家統(tǒng)計局公布的11月全國房價數(shù)據(jù)顯示,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城市房價同比漲幅依然居高不下。新華社在年終報道中稱,2013年“調控未曾放松,房價照漲不誤”,首次置業(yè)和首次改善等剛性需求成為助推一線城市房價上漲的主要動力。每年,一批批的年輕人為了夢想,涌向北上廣深這樣的大城市。他們大都收入微薄,卻要面對高昂的生活成本。他們中有些變成了所謂的剛需人群,為一線城市的樓市輸送源源不斷的彈藥,有些則收拾行囊悄然離開。北京青年報記者日前采訪了幾位“北漂”80后,他們的北京故事是一代“城市新移民”的縮影。
故事一
“東西打了8個紙箱 終于要滾蛋了”
高澤卉,典型的兩廣人,黑黑的皮膚,瘦小的身材。2003年,她從廣西南寧考到北京上大學,學了四年的土木工程,2007年,她從北京工業(yè)大學畢業(yè)。她的大多數(shù)同學都去了設計院或者設計事務所,因為不想再整夜畫圖,高澤卉最終沒有選擇一個和專業(yè)相符的工作,而是去了一家4A廣告公司。
相對于枯燥的畫圖,國際廣告公司的氣氛更加適合年輕人。4A公司的招聘也不容易,幾十個實習生只有幾個人能夠留下來,薪酬4500元一個月,在當時對于她的同學來說工資已經屬于不錯了,除去租房1000元(合租),她也完全能夠過上自給自足的生活。她在北京的第一次買房完全出于偶然。就在工作那一年,一個同事突然告訴她,自己在燕郊買了一套房子,邀請他們小組的人一塊兒去看看。
一群人跑到燕郊上上城項目售樓處,一到就被熱鬧的場景鎮(zhèn)住了。售樓處全是看房的人,幾十名客戶經理不停地在人群中穿梭,高澤卉現(xiàn)在回憶起來當時就一種感覺,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59平方米的一居室,單價4300元,總價25萬。“自己不是北京戶口,如果能夠趕上燕郊這趟車,就能解決戶口問題了。”因為和父母的理念不同,買房的事情高澤卉沒有告訴父母,而是選擇向朋友借錢。第二天,高澤卉火急火燎趕到燕郊,交了4萬現(xiàn)金,刷了1萬信用卡。“現(xiàn)在回想起來,也不知道當時哪兒來的勇氣,也頗有點空手套白狼的意思。”高澤卉說。
讓高澤卉萌生離開北京的念頭,緣于一次回去參加南寧同學聚會,看看原本默默無聞的同學一個比一個混得舒適,反而這些考上大學、看似起點不錯的同學,一個個都越來越普通。“當時留在北京也就是一口氣,覺得要混出人樣回去,不能灰溜溜地就回來了。現(xiàn)在看來,大家都高估了自己。”這幾年,父母不時在耳邊念叨,孩子們離家太遠,老人有個三長兩短也指望不上他們。每次念叨完,高澤卉總要大哭一場。
高澤卉和丈夫都是廣西南寧人,闖蕩的艱辛無處不在。在北京,她和老公工資加一塊每月到手15000元左右,刨掉房租、開銷,一年也就剩個五六萬。每年兩人春節(jié)回趟廣西,光交通費就要一萬,加上過年消費、孝敬父母,一年到頭沒什么積蓄。“這不就是農民工的掙錢方式嗎,一年掙的錢在春節(jié)一個月花光。”
最終,高澤卉夫婦決定離開北京,回老家,首先要處理的就是“換房”。燕郊的房子也不再留戀,北京戶口徹底破滅了。2011年,高澤卉選擇6500元單價賣了房子。買房子的人是一個內蒙古的女孩,在北京一家服裝設計公司工作。在陪著一塊兒簽合同、交房款、交鑰匙的過程中,高澤卉和那個女孩也聊天,女孩對房子的憧憬和自己3年前“一樣樣的”,恨不得當時就交房裝修。當然,高澤卉沒有說燕郊一點不好。“總不能主動給別人砍價的理由吧!”
鞋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2012年,為了給回去做好準備,高澤卉在南寧市中心的高檔小區(qū)買了一套兩居室,6000元/平方米,85平方米的房子加上贈送面積,總計約95平方米,用燕郊的賣房款付了首付25萬,剩下20萬貸了款。
現(xiàn)在來看,高澤卉的房子又賣早了,現(xiàn)在燕郊的房子單價又到1萬了。房子賣了兩年了,依然有燕郊的中介打電話給她問她賣不賣房子,可見現(xiàn)在房子的熱度。經歷了北京房價的起起落落,在高澤卉的概念中,房子更多成了投資品,投資與回報才是她最關注的,“雖然我不是同學里工資最高的,但是應該算是賺得最多的了,畢業(yè)后三年的時間里通過一買一賣就輕輕松松地賺了20多萬,和白撿的一樣。”
一次沖動的決定,令人沮喪的交易時點,但好歹結果還不壞。
“離開北京的時候,所有的東西打了8個紙箱子。我們痛哭了一場,終于要滾蛋了。但是,現(xiàn)在看來,回南寧是一個理智的決定。”現(xiàn)在,高澤卉夫婦已經分別在南寧上班了,一個考了當?shù)氐墓珓諉T,在測繪單位上班,一個在一家廣西當?shù)氐姆康禺a公司當營銷經理,兩人加起來一個月不到1萬塊錢,不過生活品質要比北京高很多。首先他們不用租房住了,父母各家都有兩套房,兩人就住到了原來男方家為孩子準備的新婚房中。高澤卉把自己買的房子簡單裝修了一下,做成了精品學生公寓,租給四個大學生,一個月能夠收到房租2000元。這些錢除了還房貸還能多出500元。
“在北京,你拜訪一個朋友,你得規(guī)劃出一天時間。但在南寧,就是一腳油的事情。”現(xiàn)在高澤卉每天關心的是美食和旅游,壓力小了不少。“在北京,同樣的錢只能住在河北郊區(qū),但是在南寧可以住在市中心的高檔小區(qū),一家人在一起,在北京這個夢想實現(xiàn)起來太難了,何必和自己過不去呢?”
故事二
約5點打麻將 4點半人齊了
小伙伴都驚呆了
相對于高澤卉這些奮斗“屌絲”,王鵬生活更富足,不過他最終也離開了北京。
王鵬出生于富裕家庭,父親是上市公司高管,就是行情軟件中按下“F10”能看見人名的那種。2007年,大學一畢業(yè),他就去了一家媒體工作,當一名體育記者。為了在北京有個家,父親出錢,給他在蜂鳥社區(qū)買了一套小戶型。
這個位于海淀區(qū)萬柳的小區(qū),當年也是北京數(shù)得上的豪華小區(qū),買的時候房價也已經到了18000元/平方米,50平方米的一居接近90萬。而現(xiàn)在,因為學區(qū)房和出色的周邊環(huán)境,房價已經到了8萬/平方米了,目前依然有不少中關村的創(chuàng)業(yè)大佬住在這個小區(qū)里面。
對于一個屌絲來說,他的北京夢就是一套房、一份體面的工作。而對于高富帥來說,他的北京夢可能更多,他想的是功成名就。2010年,王鵬決定創(chuàng)業(yè),做一個垂直的球鞋電商網(wǎng)站。北京人工太貴,王鵬把公司開到了成都。在這里,一個網(wǎng)站編輯的工資只需要3500元,而在北京成本要增加一倍。
但電商的燒錢速度超過了王鵬的想象,每個月要虧損10萬。王鵬和幾個合伙人湊的兩百萬創(chuàng)業(yè)資金很快就沒有了。為了讓夢想繼續(xù),當時的王鵬只能選擇賣掉自己蜂鳥社區(qū)的一居室,50平方米賣了200多萬,還掉貸款還剩150萬左右。“現(xiàn)在來看,房子當然賣虧了,但是當時已經顧不了這么多了,公司賬上的錢還有兩萬多,連工資都不夠了。”
但是,很快錢又燒光了。2012年,他又選擇賣掉了自己在亦莊的一套聯(lián)排別墅。這套別墅是當時王鵬父母資助買的,想的是退休后來北京與王鵬一起居住,而現(xiàn)在王鵬已經徹底放棄回北京,當然,別墅空著也沒有意義了。三年之內造掉兩套房,簡直太瘋狂了,很多人在北京干了十年都沒有攢下兩套房。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王鵬總是喜歡這么自我安慰和自嘲。不過在王鵬看來,自己至少從生活來看,這幾年過得很精彩,也很愜意。“成都這個地方,你約了5點打麻將,4點半人就全到了,當時我都驚了。在北京,你約個6點的飯局,8點才能開飯。兩個城市完全不在一個節(jié)奏上。”
故事三
不想再給房東打工了
過幾年再換套大的
邢陽陽是個東北姑娘,一直到大學畢業(yè)都沒離開過長春。可是,到2007年畢業(yè)的時候,在北京上大學的“竹馬”男朋友在中關村的一家國企找到了工作,不打算回東北了。為了愛情,陽陽不顧家人反對“漂”到了北京。
兩個“北漂”面臨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住在哪兒?因為陽陽沒有工作,租房的地點就選擇了西邊,方便“竹馬”上班。“3000塊錢一個月,我男朋友一個月的工資才5000塊”,陽陽的男友是典型的IT男,不愿意女朋友為生活煩惱,能做的就只有工作之外接些外面的活兒。
在繁華的北京城,找工作也并不容易,陽陽最終選擇了開網(wǎng)店賣婚紗。生意漸漸有起色后,又有了新問題。雖然沒有開店的成本,但總要有個地方能讓客人試衣服,原來的房子不夠用了,于是再換房。2011年,快到春節(jié)的時候,房東打來電話,租金又漲了,“5000元一個月,感覺每天辛辛苦苦都是在給房東打工。那個時候,我就下定決心一定要買房。”
陽陽咬牙“炒”了房東,在東五環(huán)重新租了套兩居室,月租金3500元,“房子挺滿意,還是新房,就是苦了男朋友,每天要多花兩小時坐公交到中關村上班”。2012年,陽陽和男友領了證,工作穩(wěn)定的IT男也滿足了“北漂”在北京買房的各種條件。“17000元一平方米,在東壩買了一個LOFT,不到50平方米,首付幾乎花光了這些年我們的所有積蓄”,陽陽的語氣既幸福又無奈,“我覺得自己也是北京人了”。
不過,陽陽并沒有住進自己買的房,而是選擇了當房東,“太小了,不好住,只是覺得必須買一套房”。陽陽的房子月租金2800元,基本上跟自己要付的房租打平。“再辛苦幾年攢點錢,把現(xiàn)在的小房子賣了,換一套大的,還要在西邊,離我老公單位近一點。”這是陽陽的新計劃。文/本報記者 范輝 制圖/巨琳
記者觀察
城市新移民的十字路口
日前,國際人力資源機構ECA公布了一份研究報告,評估了外派工作人員在全球440個城市中的生活成本,北京和上海的生活成本全球排名均在20名以內。其中北京名列第15位,上海排在第18位,廣州和深圳分別列為第38位和第40位。而大家稱道的國際大都市美國紐約在全球生活成本排行榜上名列第50位。
昂貴的生活成本是一個什么樣的概念?數(shù)據(jù)顯示,在北京,一張電影票要90元左右,這個價格低于東京,但比中國香港貴30元左右,比新加坡貴40元。在北京和上海購買一升牛奶分別需要25元和26元,而在東京和新加坡只需要大約16元。
這份評價報告并沒有包括房租成本。如果考慮租金,北上廣深的人們可能生活壓力更大了。根據(jù)中國社會科學院財經戰(zhàn)略研究院上周發(fā)布的《住房綠皮書》研究報告,截至今年9月,北京的住房租金指數(shù)已連漲55個月,租房者可支配收入的54%用于房租,換句話說,家庭平均1元可支配收入中,租金高達0.54元。
在微信的朋友圈中,不時有人發(fā)消息稱自己將離開這個城市,中間夾雜著不少的不舍。北上廣深,作為中國內地最具包容性的四座城市,承載著年輕人的夢想,讓這些城市充斥著來自全國各地的城市“新移民”。一方面,是豐富的文化教育資源、戶籍制度的隱性福利、似乎唾手可得的成功機會;另一方面,是肆無忌憚的擁堵、高居不下的房價,讓人透不過氣的生活節(jié)奏。堅守或者離開,似乎都要有足夠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