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不再承擔首都的職責,波恩就逐漸恢復了小城應有的寧靜風貌。但波恩的市民似乎并不打算讓自己的城市重歸恬淡生活。1998年起,波恩市資助舉辦波恩貝多芬國際音樂節(jié),開始仿效拜羅伊特,把夏季的小城變?yōu)橐魳窅酆谜叩某ブ亍?BR>
1770年12月,貝多芬在該城波恩巷的一棟小樓里誕生。如今這棟小樓,連同原本屬于房東和鄰居的住處,已經全部被貝多芬故居博物館占據(jù)。每年都有無數(shù)人踏著吱呀作響的樓板懷念樂圣童年的生活。雖然樂圣在這棟樓里居住的實際時間并不長,但人們仍愿意在這里追索他前半生的奮斗。如同波恩城一樣,盡管貝多芬絕大部分有價值的創(chuàng)作發(fā)生在維也納和其他地方,但波恩依舊是舉辦音樂節(jié)紀念樂圣的好地方。第一個產生這種念頭并付諸實施的是貝多芬的狂熱崇拜者——李斯特。1845 年,李斯特在這里舉辦了為期三天的音樂節(jié),紀念貝多芬75周年誕辰。
如今,貝多芬音樂節(jié)已經發(fā)展成為期一個月,總共
70
場音樂會的規(guī)模。醒目的橙色旗幟占據(jù)了城中所有開闊地。之所以選擇橙色,也許是出于貝多芬的荷蘭血統(tǒng),當然他的祖籍地如今算在比利時。除去鋪天蓋地的旗幟,貝多芬的雕像也被擺得到處都是。這些雕像都是當代藝術家根據(jù)位于明斯特廣場上那尊標準雕像制作的副本。只是這些副本穿著各色奇裝異服,有了更加廣泛的文化象征。
不過在我看來,這個城市似乎太過于勞煩這位偉大音樂家了些。他不僅要站在廣場中央的高處讓不知疲倦的游客拍照,還要在櫥窗里售賣書籍、皮鞋和餐具,甚至連內衣店里也出現(xiàn)了他的身影。
貝多芬音樂節(jié)從 2004 年開始變得更加多元。原本,這里的音樂會只關注貝多芬一個人的作品,而現(xiàn)在眾多其他元素也被加進這個節(jié)慶。今年是 20
世紀音樂家約翰·凱奇的紀念年,因而許多音樂會從頭至尾都只關注凱奇的新奇創(chuàng)作。
我的行程只夠趕上倫敦交響樂團(LSO)的第二場音樂會,與節(jié)慶期間的波恩一樣,多元得甚至有點雜亂就是它留給我的印象。
這次帶團的是樂團首席客座指揮邁克爾·蒂爾森-托馬斯(Michael Tilson Thomas)。現(xiàn)年 68
歲的美國人依舊精力旺盛。俊秀的長相絲毫不見老態(tài),仍然有著萬人迷的風度。年初,好事的英國媒體揣測,蒂爾森-托馬斯正與倫敦交響處于第二次“熱戀”之中,甚至預測明年,現(xiàn)任首席指揮捷吉耶夫合同到期時,便是雙方二度攜手的開始。
蒂爾森-托馬斯上次以首席指揮身份與倫敦交響樂團合作是在1988-1995年間,此后一直是首席客座。雙方保持合作關系。17年來,蒂爾森-托馬斯在藝術上的進步有目共睹,今年合排的馬勒《第一交響曲》得到了廣泛的好評。
然而,9月9日在貝多芬音樂廳的演出似乎展現(xiàn)出樂團與指揮之間并不那么和諧的一面。曲目選擇非常符合蒂爾森-托馬斯的風格,一首應景的貝多芬偏門作品加一首近現(xiàn)代美國作曲家的作品構成上半場。貝多芬的《史蒂芬王序曲》顯然是為了參加貝多芬音樂節(jié)而排演的。這部作品如今極少上演,向來自恃學識淵博的蒂爾森-托馬斯也樂于用這種類型的曲目來拓寬聽眾的曲目積累。平心而論,這部寫得極其一般的作品既無法顯示樂團的訓練有素,也根本沒法在聽眾心里留下印象。看來只是走過場而已。
美國作曲家艾夫斯的《感恩節(jié)與先民登錄日》是他的第五交響曲“新英格蘭的節(jié)日”中的末樂章。其中部分音樂是較早完成的,因而與其他樂章相比,音樂中還保留有比較傳統(tǒng)的要素。這類曲目是蒂爾森-托馬斯的招牌動作。在他的調配下,倫敦交響樂團確實達到了較高的水準。艱澀刺耳的調性并置以及復合節(jié)奏等高難度技巧段落,都變得如同閑庭信步一般。
但這種剛剛建立起來的良好印象又在下半場的《幻想交響曲》中消失殆盡。重新登臺的樂團和指揮很快陷入了艱苦的斗爭之中。倫敦交響樂團久負盛名的不服管教的做派在全體校音的時候就冒了出來。而當?shù)谝粯氛麻_始,柏遼茲筆下的藝術家吞食鴉片陷入昏迷時開始,蒂爾森-托馬斯就逐漸失去了對樂團的全面控制。第二樂章的圓舞曲更是令堅持背譜的指揮瞬間失憶。在連續(xù)兩次明顯的忘譜之后,素來偏好只提示音樂而把律動交給樂手的他,全面撤退到打節(jié)拍的功能當中。勉強地完成頭兩個樂章,在這個級別的指揮家和樂團身上實在少見。
第三樂章可算是蒂爾森-托馬斯重新奪回控制權的重大“戰(zhàn)役”。因為這一樂章里最吃重的工作落在了倫敦交響樂團比較聽話的木管樂組和打擊樂組。無論是牧童哀怨的笛聲還是曲終定音鼓對雷聲的模仿,樂手和蒂爾森-托馬斯的合作都很默契。這個樂章堪稱全場音樂會最佳的表演部分。而當銅管樂在第四樂章被引入時開始,指揮家再次轉入了防守姿態(tài)。倫敦交響洪亮的銅管組以排山倒海的勢態(tài)奪取了演奏的主動,指揮只能通過延長第四第五樂章之間的間隔來克制他們的勢頭。
其實,指揮家與樂隊的角力并不少見,但如此明顯地發(fā)生在舞臺上還是讓人大開眼界。如今的倫敦交響樂團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指揮的挑釁姿態(tài),而蒂爾森-托馬斯又鉚足了力氣想要馴服這匹脫韁野馬。用這種方式來紀念門外為了振興波恩城市旅游而“四處忙碌”的貝多芬先生,也真是別有一番趣味。只是明年的“復婚”恐怕只是媒體的一廂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