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基因食品誕生數(shù)十年，因為涉及巨大利益，在各國都成為陰謀論等猜測集中的領域，在中國也不例外，但現(xiàn)實不斷為這些猜測添加佐證。
米飯、食用油、木瓜、豆腐、玉米……你也許會說“這些東西我每天都吃”。那么如果告訴你，這些食品其實與轉基因都可能有關，你會想什么？
晶報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在大部分受訪市民認為“轉基因食品是否有害還在爭論中，是個學術問題”的今天，轉基因食品卻正在強悍入侵中國人的餐桌，在食油等領域，轉基因顯然已不再是一個行走在傳說中的遙遠場景。
轉基因食品誕生數(shù)十年，因為涉及巨大利益，在各國都成為陰謀論等猜測集中的領域，在中國也不例外，但現(xiàn)實不斷為這些猜測添加佐證。
轉基因食油成為主流
2月15日，晶報記者又一次走訪了深圳家樂福、歲寶、華潤萬佳等大超市，調查重點集中在食用油和各種豆制品。10%左右的食用油并沒有與轉基因有關的標注。20%左右的食用油在醒目位置標有“非轉基因壓榨”的字樣，有代表性的是金龍魚玉米油和福臨門玉米油。
同樣是“金龍魚”和“福臨門”，其另外兩種同樣大小包裝的產(chǎn)品，在與“非轉基因壓榨”相同位置，出現(xiàn)的是“天然谷物調和油”和“第二代食用調和油”，這兩種油側面配料表的下方，則用小字標注“大豆油加工原料為轉基因大豆”、“菜籽油加工原料為轉基因油菜籽”，有類似標注的食油約占產(chǎn)品種類的70%。
同樣為5升包裝的金龍魚第二代食用調和油和金龍魚玉米胚芽油，價格不同，分別為62.6元和77.4元。
在三家超市隨機采訪到買油的30名消費者，27人買的是“轉基因油”，25人“不知道是轉基因”。買非轉基因油的三人中，只有一位姓田的先生是“專門來買非轉基因”，他感覺是“一覺醒來非轉基因油就成了少數(shù)”。
九三集團，一度拒絕使用轉基因大豆榨油。2月15日，九三集團工作人員告訴晶報記者，目前公司在黑龍江省內的工廠使用的仍是非轉基因大豆，但在黑龍江省外的分公司和加工廠，則都已經(jīng)開始使用轉基因大豆。
深圳超市內的豆奶基本都有“非轉基因大豆”的標志，深圳維他(光明)食品飲料公司的工作人員告訴晶報記者，為了確保使用的是“非轉基因大豆”，他們只從黑龍江進貨。但非轉基因大豆的價格比轉基因大豆高出“20%-30%”，公司面臨著很大的“成本壓力”。
至于豆干、豆腐等豆制品，只有深圳益民食品公司的豆腐包裝上明確標注為“非轉基因”。益民食品公司工作人員告訴晶報記者，他們的原料也來自黑龍江，雖然“轉基因大豆的價格要低很多”，但“我們行業(yè)和豆油行業(yè)不一樣，他們用的是脂肪，我們用的是蛋白”。
那么，這些轉基因大豆都是來自哪里呢？
轉基因的不只有大豆玉米，還有木瓜
1996年，剛開始成為大豆進口國的中國，全年進口的大豆為110萬噸。而中國大豆產(chǎn)業(yè)協(xié)會稱，2010年這一數(shù)值已經(jīng)猛增到了5000萬噸左右，15年間增長了45倍，而目前進口的絕大多數(shù)是轉基因大豆……進口轉基因大豆，在中國市場上銷售的價格很多時候只有1.5元，比每年國家收儲的國產(chǎn)大豆價格要低0.3～0.4元。
黑龍江省一度把“保衛(wèi)龍江大豆”作為戰(zhàn)略，但據(jù)黑龍江省農委稱，2009年大豆耕種面積是7294萬畝，2010年已降至6717萬畝，減少了580萬畝……2011年大豆面積有可能進一步減少。
有專家稱，美國非轉基因大豆的價格為1000美元/噸左右，轉基因大豆的價格為440美元/噸左右，但國內兩種大豆價格區(qū)別沒這么大。
與大豆場景極為相似的是玉米。2010年我國成為玉米凈進口國，而且?guī)缀跞縼碜悦绹?jù)海關統(tǒng)計，我國2010年全年玉米進口量為157.32萬噸，增幅達1762%，其中60%為轉基因玉米。
2010年11月底，深圳出入境檢驗檢疫局將中糧公司從美國進口的一批5.4萬噸的玉米
，堵在了蛇口招商港務碼頭，稱產(chǎn)品被檢出被我國不允許的轉基因成分MON89034。這批玉米后來被退回。進口食品如何進行轉基因檢測呢？晶報記者向深圳出入境檢驗檢疫局提出了采訪申請，但遭到婉拒，理由是“轉基因問題很敏感”。
有消息人士稱，進口的轉基因玉米，大部分被加工成飼料用來喂豬，也有一些被加工成淀粉，后來加工成餅干等小食品。
2011年年初在廣州召開的“農業(yè)生物技術保障糧食安全"的研討會上，國內唯一申報轉基因木瓜種植項目的負責人、華南農業(yè)大學李華平教授說，目前廣東市場上95%的木瓜為轉基因木瓜。但市面上賣的木瓜基本上都沒有轉基因標識。
轉基因大米暗度陳倉
農業(yè)部等曾經(jīng)反復聲明，中國到目前為止沒有批準轉基因水稻進行商業(yè)化種植、銷售。
然而在國內，卻有多家機構和媒體聲稱在多個省份市面上發(fā)現(xiàn)有轉基因大米銷售、大米產(chǎn)品，以及水稻種子，廣東也有發(fā)現(xiàn)。
這些轉基因大米是從哪里來的呢？2005年8月11日，湖北省政府曾委托省農業(yè)廳就“轉基因水稻事件”首次發(fā)表申明，武漢科尼植物基因有限公司、武漢禾盛種衣劑有限責任公司和華中農大新技術研發(fā)公司在承擔轉基因水稻生產(chǎn)性實驗過程中，“擅自擴大制種”，并責成有關單位對其進行處罰。湖北省隨即對上萬畝轉基因水稻進行鏟除，并對農民進行每畝約四五百塊錢的補助。湖北當?shù)睾芏噢r民也曾向媒體透露，抗蟲稻的種植，從2005年到2010年從未中止，“偷偷地種”。
《經(jīng)濟觀察報》在去年5月份就曾報道過，湖南省岳陽市農業(yè)部門在轄區(qū)內進行了一次排查，結果讓人大吃一驚：據(jù)了解，僅岳陽黃沙街鎮(zhèn)3個村就查沒共約3000斤的疑似轉基因稻種。當?shù)卣崔r民購買價給與補償；已經(jīng)播種的也已鏟除。
之前的4月份，湖南省常德市農業(yè)局也部署了全市范圍內的專項執(zhí)法檢查非法轉基因稻種。據(jù)當?shù)亍冻５氯請蟆穲蟮溃辽儆?個疑似轉基因水稻品種從湖北流入常德，少數(shù)種子可能以試種的名義已經(jīng)流入農戶手中。
《經(jīng)濟觀察報》記者在常德和岳陽部分農資店購買到了“抗蟲稻”。稻種大多為散裝，稻種經(jīng)香港第三方檢測機構檢測發(fā)現(xiàn)含
有Bt蛋白的稻種分別為“培兩優(yōu)93”(包裝上顯示是湖南湘江種業(yè)有限公司生產(chǎn))、“贛兩優(yōu)6號”(包裝上顯示是武漢九環(huán)種業(yè)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生產(chǎn))、“兩優(yōu)828”(包裝上只顯示江蘇字樣)。
眾多調查中，一些大米檢測出了華中農業(yè)大學的專利基因BT63，另一些則含有不明基因。
華中農業(yè)大學接受晶報記者采訪時稱：“我們目前只進行了田間試驗……由于轉基因水稻抗蟲性好，商業(yè)化價值高，不排除社會上極少數(shù)利益熏心者置國家法律于不顧，采用各種方法非法獲取田間試驗材料并制種售賣謀取利益的可能。我們強烈譴責此類違法行為。我們希望有關部門對此類行為進行徹查。”
□名詞解釋
轉基因
通過生物技術，把某個基因從一種生物中分離出來，植入另一種生物體內，另一種生物就因此有了植入基因的“功能”。雜交只能在同物種之間進行，轉基因卻可以在完全不同的物種之間進行。目前世界上流行的轉基因植物為兩類：抗除草劑、抗蟲。抗蟲轉基因植物，轉入本來存在于細菌體內的“BT基因”，使植物本身產(chǎn)生殺蟲劑。轉基因技術的核心技術在于決定基因位置的“啟動子”、“終止子”和要轉入的基因本身。一般通過檢測35S(啟動子)和NOS(終止子)可以確定是否含有轉基因成分。轉入基因很多，Bt63是華中農業(yè)大學抗蟲稻專利基因。
□各方激辯
轉基因食品對人體是否有害？各種論戰(zhàn)從未停止。反對者舉出“伊爾瑪科娃試驗”、“普茲泰實驗”等等。而支持者則指出，這些試驗都存在嚴重瑕疵，不為主流科學界所接受。
支持轉基因者大都對轉基因技術本身有深刻的研究，其中代表性的就是方舟子以及華中農業(yè)大學轉基因團隊，他們經(jīng)常稱反對轉基因者“不專業(yè)”。
人類從未吃過的蛋白誰敢保證無害？
方舟子曾撰文稱：“所有的基因，不管是大米原有的，還是人為轉入的，化學成分都一樣，都是由核酸組成的，在人的消化道中都會被消化掉，而不會被人體細胞直接吸收、利用。”
那為什么還要做試驗驗證轉基因食品的安全性呢？
深圳創(chuàng)世紀轉基因有限公司技術骨干阿云(化名)告訴記者，不同的基因對應著不同的蛋白，蛋白可能有害。記者明白了，為什么豆奶從業(yè)者說“我們行業(yè)和豆油行業(yè)不一樣，他們用的是脂肪，我們用的是蛋白”。
阿云說，轉基因跨物種進行，轉入基因對應的蛋白，有可能是人類從來沒有吃過的。而為了讓轉入基因的特性得到更好的表達，有的研究者會對基因進行“修飾”，“修飾”過的基因對應的蛋白，是從來沒有在自然界存在過的。而蛋白是否有害，第一是如果這種蛋白與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食物里的蛋白類似，有害性一般可被排除；第二就要通過動物試驗。
方舟子接受采訪時也表示：“轉入的基因會產(chǎn)生什么樣的蛋白質，這是可以預測和檢驗的……如果有人故意轉入有害的基因，那是違法犯罪的問題。”
華南農業(yè)大學轉基因木瓜團隊核心人物李華平教授接受晶報采訪時稱：“基因修飾通常只是在原有功能上做的修飾，沒有改變原有的功能，通常只是增強其功能，因此其所謂的‘新蛋白’還是與原有的蛋白功能一樣，其安全性在理論上與原有蛋白一致。如果修飾過大，即有可能改變了其基本結構和功能，則是另外一回事了。”
華中農業(yè)大學的回復則顯得謹慎得多，反復強調其沒有制造“新蛋白”。“目前我們是將自然界中微生物的基因轉移到植物里面去，沒有對蛋白序列進行修飾，因此沒有產(chǎn)生自然界中不存在的新蛋白。如果對蛋白序列進行修飾，那么是可以產(chǎn)生自然界中不存在的新蛋白的。”“首先要再次強調我們并沒有研發(fā)新蛋白。我們僅能回答關于轉基因水稻是否有害的相關問題。轉基因水稻的安全性檢測標準和第三方機構都是由農業(yè)部指定的。轉基因水稻的安全性主要通過小鼠和大鼠試驗來確定……檢測機構的有關人員介紹，一般的食品和藥品的安全性只需要進行小鼠急性毒性試驗，只有嬰兒食品才需要進行大鼠90天喂養(yǎng)試驗。轉基因植物食品安全性的檢測標準實際上是按照嬰兒食品的標準進行的，是目前最嚴格的檢測標準……一般認為在急性大劑量條件下進行毒性檢測，是可以判斷是否存在長期慢性毒性的。”
轉基因巨頭孟山都在思考一周后，拒絕了記者的正面采訪，稱其官網(wǎng)上的資料可以供記者寫作時參考。其官網(wǎng)對這一問題闡述如下：“而當一種新的蛋白質(通常不會在那種植物或者平常的食物中出現(xiàn))被引入到一種植物中時，確實需要檢測這種蛋白質的安全性……動物測試是使用大劑量的物質進行檢測，這個劑量會比人體實際將攝入的劑量高出許多倍……目前我們還未找到一種實際可操作的方法通過人體試驗檢測食品。”
綜合所有“專業(yè)”團隊的意見，記者發(fā)現(xiàn)，他們認為轉基因食品有害的可能性并不完全排除，只不過，如果有害“一般”是可以通過前期的動物試驗等檢驗出來的。阿云說：“如果你非要問，試驗顯示無害，幾十乃至幾百年后卻顯示對人體有害，這種可能性是否存在。我只能說，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不過這種可能性很小。”
深圳知名營養(yǎng)師曾衛(wèi)榮告訴晶報記者，轉基因大豆等制造的食油不含蛋白，但其含有“未知有害自由基”的可能性卻存在。而養(yǎng)豬企業(yè)使用轉基因玉米等制造的飼料，玉米的“蛋白”不能直接進入人體，豬肉含有“未知有害自由基”的可能性也存在。而人體對于陌生的有害物質，沒有抵抗能力，更容易吸收。
轉基因“抗蟲”背后有專利陷阱？
對轉基因的質疑，除安全性之外，還有兩種質疑，第一認為轉基因的“抗蟲”效果是曇花一現(xiàn)；第二就是關于“糧食主權”。這兩種質疑互相糾纏，其內在邏輯如下：轉基因作物遇到氣候變化、次生蟲害等問題時，需要新的轉基因作物。孟山都等國外大公司已經(jīng)進行了專利儲備。種植戶到時將被迫采用這些大公司的種子。掉入深不見底的專利陷阱。
有懷疑者認為，國內研發(fā)的幾種轉基因作物可能涉及孟山都等國外巨頭的專利。
記者采訪中了解到，江西的一些老棉區(qū)幾年前開始種植“抗蟲棉”，第一年確實少用了農藥，從第二年開始，雖然棉齡蟲沒有了，紅蜘蛛等卻開始大量出現(xiàn)，第三年開始，農民們使用的農藥數(shù)量與之前“沒有什么區(qū)別”。“抗蟲棉”種子的價格比普通種子高，農民們想“轉頭”去種普通棉花，卻已經(jīng)買不到普通棉花的種子了。其它媒體報道顯示：多個省出現(xiàn)了類似問題。
深圳創(chuàng)世紀轉基因公司的重要產(chǎn)品也包括抗蟲棉，阿云稱，使用本公司種子的棉農確實在使用越來越多的農藥，但總的使用量仍遠少于普通棉花。
華中農業(yè)大學則稱：“要不要新的轉基因作物來應對次生害蟲，需要看轉基因作物應用后這些次要害蟲如何演化，是否會變?yōu)橹饕οx。目前在生產(chǎn)上肯定是先解決主要害蟲再考慮次要害蟲。我校張啟發(fā)院士一直在宣傳，轉基因作物是國內外都在搶占的生物技術領域的制高點，其擔心的就是我們國家在這一波全球生物技術發(fā)展浪潮坐失良機。”
對于現(xiàn)有專利是否涉及孟山都公司專利的問題，華中農業(yè)大學沒有正面回答，稱“一項發(fā)明能否在我國受到專利保護，前提條件是必須在我國申請并獲得授權，目前，我們沒有接到任何公司或個人反映我們的研究成果涉及到他們的專利。”
阿云說，據(jù)她所知，華中農業(yè)大學的BT基因是自己研發(fā)的，其啟動子、終止子則可能涉及孟山都快過期的專利。
對于專利權的問題，方舟子稱“事實上，現(xiàn)在國內種植最多的轉基因作物抗蟲棉基本上都是國產(chǎn)的，在這方面國產(chǎn)品種戰(zhàn)勝了孟山都最早推出的品種……對于沒有自主產(chǎn)權、但已在國外大量種植的轉基因作物，例如轉基因玉米、大豆，也應考慮開放種植。與其從國外進口轉基因大豆原料，不如自己種植轉基因大豆……我們使用的計算機、手機、汽車，很多專利都在國外，為什么就不怕被國外控制呢？”
那么如果現(xiàn)在開放孟山都等的種子進入中國會如何呢？阿云脫口而出"那中國制種業(yè)將遭遇滅頂之災"。
轉基因作物讓農民失去選擇權？
轉基因質疑者們還有一個最大的擔憂，就是轉基因作物將讓農民失去選擇傳統(tǒng)作物的權利。
棉花已經(jīng)驗證了這種擔憂……傳統(tǒng)種子在某些地區(qū)消失了。還有關于“串粉”的問題，轉基因水稻相臨的稻田因為花粉漂移，生產(chǎn)出的水稻也將含有轉基因成分。而抗特定除草劑的轉基因作物周圍的農田很難不受除草劑影響。
華中農業(yè)大學接受采訪時稱：“轉基因水稻花粉可能傳到其他非轉基因栽培水稻或野生稻中……隔離距離100米以上，水稻花粉漂移的可能性極小。”
方舟子則回復說：“除草劑是撒在農田里的，而不是到處亂撒，不會對周圍的環(huán)境造成大的影響。種植轉基因作物使用的除草劑是低毒、溫和的草甘膦，如果不用它，就要用到其他毒性更強的除草劑，或者耕耘除草，對環(huán)境的破壞作用更大。”
江西星子農民袁松松，當年放棄在深圳公安部門的工作回到家鄉(xiāng)成立了江西九隆種糧專業(yè)合作社。他曾受邀在專家云集的第四屆中國農經(jīng)產(chǎn)業(yè)發(fā)展論壇上就農業(yè)人力資源問題發(fā)表講話，他告訴記者，當?shù)剞r村的田地80%以上都是“小塊小塊的錯開”，“串粉”的情況經(jīng)常發(fā)生無法杜絕，撒除草劑也一定會影響鄰居。袁松松認為，美國農場大，土地平坦，種植轉基因作物可以減少人工勞動，節(jié)省成本。而在中國不適用。
巴西開放轉基因種植7年后，去年轉基因大豆種植面積超過大豆種植總面積的3/4，轉基因玉米超過玉米總面積的一半。種子基本都來自孟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