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8月27日，“怒放-搖滾英雄會”在北京工人體育場舉行，這是繼1994年紅磡搖滾演唱會、2005年“和平的天空”后，中國搖滾樂史上第三次大型演出，北京出動了公安、武警、保安上千人，確保演出的秩序和安全。
張楚演唱《姐姐》時，現(xiàn)場有許多中年觀眾潸然淚下
每位入場觀眾必須通過嚴格的安檢，從各種液體到打火機都不得帶入場內(nèi)——就像登機一樣。
大型演出設置安檢并不新鮮，新鮮的是參加演出的13支樂隊在演出前一天接到通知，演出當晚結(jié)束后，都不得離開，必須集體接受尿檢。如果集體尿檢得以實施，將開世界搖滾史的先河。
19∶25，舞臺上的大屏幕開始播放視頻，這是一場決不能拖延時間的演唱會——工體要求10點半前必須交還場地，要確保四萬名觀眾坐末班車、末班地鐵回家，北京的公交和地鐵相應延遲半小時，這樣的舉措，在北京并不多見。
“絕對沒有尿檢”
“聽說要尿檢時，覺得很無聊。”何勇對南方周末記者描述了他聽到尿檢消息后的第一反應。而張楚則認為真要尿檢的話也“挺好的”，“挺正常”。
演出前一天晚上，尿檢傳聞已經(jīng)傳開。演出結(jié)束后，主辦方出面辟謠，稱尿檢之說純屬子虛烏有，也沒有任何一位樂手被尿檢，甚至從未聽說有任何部門正式提出過尿檢要求。而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的樂手均表示，聽說過尿檢的說法，但最后沒有任何人被尿檢。
（崔健壓軸登臺，在演唱《超越那一天》時，他邀請觀眾上臺和他一起表演）
何勇上臺較早，唱完自己的歌，他即刻離開了現(xiàn)場，他要送坐輪椅的父親回家。
與1994年紅磡演唱會一樣，何勇的父親登臺為兒子彈奏三弦。何父兩個月前出了車禍，他坐著輪椅來到現(xiàn)場，“我跟他說別來了，他非要來，老演員，輕傷不下火線。”
何勇是兩個月前談定參加“怒放”的，當時準備了三首歌，除了《姑娘漂亮》和《鐘鼓樓》外，還有一首《非洲夢》。
14年前，在首都工人體育館舉行的“流行音樂20年”晚會上，何勇演唱《姑娘漂亮》，他跳到鋼琴上，對著觀眾大聲喊：“李素麗，你漂亮嗎？”
14年后，何勇已身為人父，《姑娘漂亮》依然是必唱曲目，他像14年前一樣喊出：“姑娘！姑娘！”臺下觀眾接唱：“漂亮！漂亮！”按照歌詞接下來何勇再唱：“警察！警察！”，但臺下卻無人應和。
開場前，樸樹一直一個人靠在舞臺側(cè)面的器材箱子上。演唱結(jié)束后，被人攙扶著走下臺，回到自己的房車里走了——有消息說，演出前樸樹也受了傷。
看這氣場，有坐著的嗎？
所有參與演出的樂隊及樂手，演完之后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張楚是騎自行車來演出的，自行車是他半年前買的。“挺正常的，北京堵車很厲害，去哪里都方便。”張楚把車一架，放在后臺入口處，就進場演出了。“怒放”的第一個高潮來自張楚。他身著白襯衣，看上去甚至比十多年前更加青澀，“姐姐，帶我回家”響起，全場一陣短暫的、不約而同的靜默，之后，響起了萬人大合唱。“張楚現(xiàn)在的嗓音太有穿透力了。”導演張一白坐在主席臺上，聽著聽著眼淚就下來了，一抬頭，一架攝像機正對著他，這眼淚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很長時間北京沒有這么多人的搖滾聚會了，如果沒有過去這么多年的積累，就沒有這四萬多人坐在一起。這么多年大家一起成長，體會過去的情感。”張楚平淡地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鄭鈞特意跑到舞臺旁看張楚演出，旁邊的觀眾發(fā)現(xiàn)了他，鼓起勇氣想找他簽名，鄭鈞指了指舞臺婉言拒絕。鄭鈞在臺下給張楚鼓完掌之后，默默地離開了——因為嚴格的時間限制，“怒放”的煽情全部點到為止，不會再有1994年黃秋生在紅磡聽到何勇唱《垃圾場》時，一邊狂奔一邊把衣服撕得稀爛的場景。
相對于內(nèi)地搖滾圈彼此的熟絡，臺灣的阿信在后臺有些孤單，“由于技術(shù)原因”，他是惟一沒有帶樂隊而用伴奏帶演唱的藝人；另類而繁復的裝扮，導致直到開場后，大家都不太確定這個人是誰。
阿信、齊秦被認為與“怒放”主題不太合拍。二手玫瑰、謝天笑、輪回等曾被提議納入這場演出，但由于種種原因，未能如愿。
“每個人對搖滾都有不同的定義和理解，我們認為這些人都體現(xiàn)了搖滾精神。”“怒放”主辦方豐華秋實總經(jīng)理李輝并未將這場演唱會定義為懷舊專場。
為了這場演出，豐華秋實投入了六百多萬的資金，舞臺制作費用近兩百多萬，整場演出沒有任何贊助，一切全靠票房，沒開場前，任何人都無法確認這幫搖滾老炮能帶來多少票房。
“嘿！看老崔這氣場！你看有坐著的嗎？”一位樂手站在舞臺側(cè)面，對旁邊的人嘖嘖稱贊，崔健上場前的視頻一播放，全場就沸騰起來了。
這位樂手又望了一眼臺下，說：“喲，還真有沒站起來的，估計是年紀太大了吧。”
崔健在唱第二首歌前說了一段話：“1997年7月1日，我家發(fā)生了一點事情，我媽告訴我，我還有一個妹妹，今天要回來了。我開始幻想，我妹妹長得什么樣子，是善良呢，還是性感？我又突然想，要是我愛上我的妹妹，我媽會怎么想？”這是整場“怒放”說話最多的時段。
崔健出人意料地邀請臺下14位姑娘，上臺和他一起唱《超越那一天》，這首歌是寫給香港回歸的。14名姑娘通過兩層欄桿，站到了崔健和樂隊中間。
此時，臺下觀眾能站起來的都站起來了。據(jù)主辦方票務方面負責人王吉榮統(tǒng)計，工體6萬人的場，除舞臺區(qū)遮蓋部分和置換等，主辦方可售賣票務約為3.7萬張，總票務接近千萬元。
崔健的演出一般會有返場環(huán)節(jié)，但工體交還場地的時間要求非常嚴格。于是，黑豹樂隊鼓手兼經(jīng)紀人趙明義上臺提醒崔健，并順手接過崔健給他的樂器——趙明義后來也被描述成“抄琴的便衣警察”。
崔健壓軸登臺，在演唱《超越那一天》時，他邀請觀眾上臺和他一起表演
像農(nóng)民一樣靠天吃飯
“我確實沒有說過6個樂隊，30個人驗了尿。現(xiàn)在這個事情有點亂，我不方便透露，我只是希望，這些樂手都挺健康的。”因尿檢風波成為報道對象并卷入漩渦的老妖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老妖現(xiàn)在的身份是“樹”音樂執(zhí)行總監(jiān)，張楚是這間公司的簽約歌手。老妖并不是“怒放”的工作人員。
“怒放”的主辦方是豐華秋實文化公司，去年初，李輝、欒述偉等幾個哥們吃飯瞎聊聊出了這個項目，最初的動機非常簡單，因為各種原因，大家都過得比較低落和艱苦。“之前他們的收入，就跟舊社會農(nóng)民靠天吃飯一樣，很被動，非常難，但他們一直堅持自己的理想。可是，人沒有飯吃的話，還是挺成問題的。”“怒放”音響總監(jiān)欒述偉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欒述偉是原黑豹鍵盤手欒樹的哥哥，曾擔任許巍幾張專輯的制作總監(jiān)。多年來，他看盡了搖滾樂手的生活艱辛，“我們想提升搖滾樂的地位，希望這次演出的成功，能讓搖滾樂手生活好一些。他們好了，就能帶動更多中小樂隊，使大家的演出都能受到尊重。有些音樂節(jié)只給一兩千元酬勞，開車去的話都不夠油錢，但為了能有演出，不少樂隊還是得去。”
2010年是何勇近年來最忙碌的一年，有十個音樂節(jié)要跑，還有其它類型的演出，這是過去十多年里沒有過的事情。為此他把新專輯的發(fā)布推到了今年年底。
何勇一直在尋求新的音樂模式，他的想法是：限量發(fā)行一萬張唱片，100元一張，通過酒吧等大大小小的現(xiàn)場演出帶動銷售，希望很快能消化掉。對于網(wǎng)絡，何勇的計劃止于網(wǎng)上銷售，通過卓越、當當進行線上售賣，也會賣出一些彩鈴。“有了網(wǎng)絡，傳統(tǒng)唱片業(yè)肯定是完蛋了，出唱片賠錢，但不出也不行，否則沒有傳播模式。”何勇像大部分搖滾樂手一樣，對網(wǎng)絡顯得多少有些陌生。
“我不是外星人”
張楚算是搖滾老炮里最與時俱進的一位，2000年前后他就已經(jīng)開始用蘋果電腦，在蘋果在線商店里買歌。
如今，張楚靠做配樂和演出生活，最少一個月能有幾千元，“正常生活也算夠了”。去外地參加音樂節(jié)演出時，他會順便去那些不用門票的自然之地轉(zhuǎn)轉(zhuǎn)，有時轉(zhuǎn)悠到深夜兩點，他常在大排檔吃東西。他喜歡上網(wǎng)，經(jīng)常去一些討論外星人的網(wǎng)站。
張楚不排斥商業(yè)化，他對商業(yè)不乏自己的理解：“商業(yè)就是你要跟團隊做商業(yè)化合作，一張專輯應該是一個集體一起來完成的東西。”
張楚也是搖滾老炮里為數(shù)不多的、準備到蘋果在線商店賣歌的，但由于跟之前的公司有版權(quán)問題，目前，這還只是一個想法。
“我不是一個植物學家，我不是一個外星人，我的時間是地球時間，沒辦法做歷史的記錄。”對張楚而言，搖滾的概念隨著社會變遷也發(fā)生了變化。目前，他正在制作新專輯，按照公司總監(jiān)老妖的說法，這張唱片制作包含MV在內(nèi)的費用不會低于100萬元人民幣。
“憑心而論，搖滾一直處于邊緣，很長時間都沒有到達被推崇的位置，也沒有更多作品出來，大家一直在努力，讓商業(yè)的東西進入，整個都在往前走。”張楚說。
8月27日，22:47，超過規(guī)定時間17分鐘后，崔健在“怒放-搖滾英雄會”上說了最后一句話：8月27日，記住這一天。“怒放”戛然而止。
不到半個小時，工體四萬多觀眾魚貫而出，秩序井然。為“怒放”擔任攝影工作的攝影師高原發(fā)了一條微博：“今天的最后，我很遺憾，崔師傅也很遺憾，看著工體的工作人員急急忙忙地打掃衛(wèi)生要回家，仿佛這場演出跟他們一點兒關(guān)系都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