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過去多年節(jié)。逢年過節(jié)多要吃吃喝喝,有的還外帶玩樂。 宋朝時候,什么年節(jié)吃什么,已經有了一定之規(guī)。元旦飲屠蘇酒。立春食春盤。元宵節(jié)吃糯米圓子以及綠豆粉制成的蝌蚪羹。寒食吃醴酪即以粳米或大麥做成的粥,還有小棗蒸糕。端午節(jié)吃角黍即粽子。七夕吃糖油面制成的“果食”。此外,中秋有玩月羹,重陽有米錦、重陽糕,冬至有百味餛飩,臘日有萱草面、臘八粥等等。宋代京官沒有雙休日,一旬之中,有一天不必上朝面圣,可以泡泡澡堂子,搞搞家庭衛(wèi)生什么的,其余假期,則大都安排在這些年節(jié)之中,好讓當官的與民同樂。 中國過去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吃喝玩樂的節(jié)日?清末進士尚秉和老先生在所著《歷代社會風俗事物考》中認為:“蓋無論士民工商,終歲勤勞,無娛樂之時,則精神不活潑,古人于是假事以為娛樂。原以節(jié)民勞,和民氣,亦即所謂張弛也,此其義也。”此話甚有道理。 想當初,黎民黔首生活本不寬裕,又無報紙雜志可讀,無電影電視可看,無官場爭斗可操心,窮極無聊,便易生事。因此,多整出點連吃帶玩的節(jié)慶活動,配套成龍,讓大家一年到頭都有閑心可操,還能存?zhèn)“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的念想,無事生非的幾率自然大大下降,社會也因此而穩(wěn)定許多。只要升斗小民還有口飯可吃,這種治理方式基本有效。 利用年節(jié)活動調控民情,只能順勢而為,不可生拉硬拽,否則便會鬧出笑話。宋真宗當政的時候,和遼國開戰(zhàn)吃了敗仗,社會上不免有些議論,于是有人替皇上想出了改元外加設節(jié)的高招,以“鎮(zhèn)服四海,夸示外國”。新節(jié)一設就是五個,有什么天慶節(jié)、天禎節(jié)、降圣節(jié)……逢到這些個節(jié),朝廷賜百官御宴,庶民也準許改善伙食,與官同樂。不過,一般百姓對過此等節(jié)日并不感冒,因為皇上雖然放出話來可以開吃,但同時又有補充規(guī)定,不許殺豬宰羊,官方語言為“禁屠”。只能吃齋的節(jié)日未免寡淡,等到改朝換代,這些個天字號的欽定節(jié)日便一邊涼快去了。 也有的節(jié)日,原來并不怎么起眼,經官方鼓吹之后,由于和民眾的某種心理需求相契合,于是流傳開來,蔚為大觀。中秋節(jié)便是一例。中國古人雖然早有八月祭拜月亮的習俗,但只是為了祈祝豐年,不把它當正經節(jié)過。直到唐朝,經唐玄宗李隆基倡導,才逐漸有了中秋賞月的風氣。據《開元天寶遺事》記載,一次八月十五之夜,唐玄宗備文酒之宴,與禁中直宿諸學士玩月,感覺挺好,遂成定制。李隆基還曾下令,在太液池西岸修筑百丈高臺,與楊貴妃一起登高玩月。沒承想,高臺還沒搭成,就鬧起了“安史之亂”,直鬧得玄宗丟了皇位,舍了愛妃,只剩下“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的凄涼心境,再無賞月情致。不過,民間賞月之風卻未受影響,還給中秋節(jié)起了個好名字——團圓節(jié)。經過亂離之后,人們闔家團圓的企盼更為強烈。 唐玄宗賞月,雖有酒宴,卻無月餅,從吃喝的角度看,中秋節(jié)的體制尚不完備。待到明清兩代,宮廷中秋要吃月餅已成定例。據明代萬歷時太監(jiān)劉若愚《酌中志》記載,宮中八月十五,“家家供月餅、瓜藕,候月上焚香后,即大肆飲啖,多竟夜始散席者。”清末每逢中秋,皇上太后便要御膳房準備月餅,自食之外,還要遍賜王府的福晉格格以及軍機大臣、內務府大臣、總管太監(jiān),以示共享團圓之意。官府民間皆仿效之,一到八月十五,京城便鬧騰著送月餅,和現在情況差不多,只是沒有快遞公司摻和。 不過,彼時月餅滋味則遠遜于今日,包括御用月餅在內。據清末富察敦崇《燕京歲時記》載,“中秋月餅以前門致美齋者為京都第一,他處不足食也。至供月月餅到處皆有。大者尺余,上繪月宮蟾兔之形。有祭畢而食者,有留至除夕而食者,謂之團圓餅。”御膳房的月餅,據說就是這種祭而后食的“團圓餅”,只是規(guī)格更大些,徑有兩尺余。能從八月十五留到大年三十的貨色,必定是少油缺料,不然準得哈喇了。其味道可想而知。至于專為食用制作的致美齋月餅,直到民國盛名猶存。朱家溍先生的評價是,致美齋的月餅與各點心專業(yè)所做都不同,有棗泥松子餡和葡萄餡,皮餡各半,酥軟異常。葡萄餡的妙在皮和餡的界限不分明,它的美既在餡,也在皮。這種月餅熱的尤其好吃。可惜,如今只能從文字之中咀嚼其滋味了。 蘇軾《水調歌頭》有一短序:“丙辰中秋,歡飲達旦,大醉,作此篇,兼懷子由。”今人雜務纏身,親情漸薄,縱對一輪明月,也難有“但愿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的慨嘆了。年節(jié)變遷,堪可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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