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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0-27 曉彬 來源:經(jīng)濟參考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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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過中年后,不知是味覺退化,還是果菜禽畜多靠人工催生,失了真味,盡管日子好過了,想吃嘛就有嘛,但再也找不到半大小子時,吃嘛嘛香的感覺了。因此,讓我這種老而不饕的人說吃,只能是懷念年少時的美味,特別是過年時才有機會吃到的美味。
走進今天的菜市場,真是能感受到什么叫“物質(zhì)的極大豐富”,與當年的菜市場有天壤之別。但我畢竟是在京城里一個雖不及小康,但溫飽總算無虞的家庭里長大的,過年時雞、魚、肉還是能敞開吃的(好像那時北京人家很少吃鴨子),所以沒覺得那些大魚大肉特別香,念念不忘的是素絲兒、熏魚、白菜墩幾樣家里自制的小菜。別有風味,怎么吃也不膩。特別是熬到也有資格上桌和客人喝一杯售價每瓶六毛七的葡萄酒后,對那幾種小菜更是情有獨鐘。
小菜中,最值得一提的是素絲兒。每到年根,操持一家衣食的外祖母就要炒一大盆素絲兒,和其他自制涼菜及上面點了紅點的饅頭、豆包等放在屋檐下一口缸里,蓋好蓋兒,壓上一個重物。年三十的年夜飯是煎炒烹炸的各類菜肴,不必動用缸里的食物。初一早上吃年糕,通常不就什么菜。初一的午飯兼晚飯(過年了,肚子里油水多,又不用上班,上學,三餐改兩頓飯了)是素餡餃子,初二是葷餡餃子,不炒什么菜。外祖母就要盛出缸里的素絲兒、熏魚之類下酒。這些小菜一直能吃至正月十五,此后,就是平日里的粗茶淡飯了。
素絲兒的主要成分是胡蘿卜。我和很多孩子一樣,平常最討厭吃胡蘿卜做的菜,但素絲兒卻沒有炒胡蘿卜的味道。過年前全家都要幫著外祖母忙乎,所以我還依稀記得素絲兒的生產(chǎn)工藝流程。取胡蘿卜一堆,洗凈,先斜切成片,再切成比火柴棍粗,比筷子細,寸許長的絲,在鍋里干煸至蔫軟,盛出待用。至于胡蘿卜具體數(shù)量,實在說不準,因為我家的菜譜是印在外祖母的腦子里,只記得我?guī)椭胁藭r案板上胡蘿卜絲堆積如山了,覺得已經(jīng)很多很多了,可還得繼續(xù)切。然后,再切出一堆總體積要小于胡蘿卜絲的木耳、醬瓜、豆腐干、鮮姜絲以及攔腰斬成一半的黃花。再然后就是起油鍋,油量要數(shù)倍于平日炒菜所用,把胡蘿卜絲和其他各種絲一起炒熟,當然還要有“鹽適量,味精少許”這種中國菜譜上必不可少的程序,出鍋前再加點香菜,就算大功告成了。還要切記的是,炒素絲兒不能放糖。另外熱的時候味道吃不出來,放涼了吃才香。
我家有女初長成后,不知是味覺發(fā)育不足,還是出現(xiàn)了變異,珍饈玉饌不為貴,惟有漢堡是美味。高考前,為她的營養(yǎng)狀況擔心,突然想起小時的這道菜,按記憶試做過兩次,居然能讓她就著這菜多吃半小碗飯。
我北京生,北京長,但外祖母是湖南人,家里飲食習慣南北兼具。在北京活了半個多世紀,不論在親友家,還是外面飯館從沒見過素絲兒這道菜,一直以為是外祖母從湖南老家引進的。不久前偶然翻看友人的一本雜志,里面有一篇臺灣作者回憶老北京過年飲食的文章提到,他家過年一定要吃“炒什香”,這是地道的老北京人的過年小菜。細看烹制方法,原來就是我家的素絲兒!但他家做的要講究些,既然叫“炒什香”,就要有十種絲,還要加筍絲什么的,當然也都是素的。工藝流程與我所記的也差不多,但不是先干煸胡蘿卜絲,而是用油炒至半熟。但沒提到最后是否放點香菜。
當年沒細想過,為什么外祖母平時從不炒素絲兒,過年才做這個菜。現(xiàn)在想,可能當時每人每月配給半斤油;年節(jié)每戶供應一小包黃花、木耳。外祖母要維持一家人平時的溫飽,還要想辦法留點“戰(zhàn)略儲備”,所以只有過年才能讓我們大快朵頤。如今不論是油,還是什么絲都不是難求之物了,但自家弄齊這“什香”確實太麻煩,不知哪家鋪子肯“炒什香”?而且炒得能像外祖母炒的一樣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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