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暴虐的強拆,沒有自焚的慘烈,沒有激烈的訴求,也沒有強硬的對峙。在拆遷大限將至之際,只默默地死去。
5月10日晚,福建省永春縣91歲老人劉線,疑因害怕拆遷后拖累子女、無處可去,在家里喝農藥自殺。“她身體一直很健康。”二女兒說。5月17日《法制日報》報道說,按照當地政府的計劃,劉線的老房子及兒女所居住的房屋都將被拆遷。根據拆遷補償安置方案,村民的房屋被拆遷三年后安置房才能建成,期間村民們只能租房住。村里知情的老人表示,死前三四天,劉線一直在抹眼淚,時不時地念叨著“沒地方去了”。 一種底層生活的真實與逼仄,需要怎樣才能讓更多人了解?當地村民表示:“對于有老人的家庭來說,租房太難了。因為擔心老人死在自家的房子里,所以沒有人會租房子給年紀大的人。”據悉,村子里幾十個老人都在為這個事情發(fā)愁。這樣一種活生生的現實,又怎樣才能讓更多的人了解? 西塞羅說:“人無論怎樣老,總是以為自己還可以再活一年。”但是對于這位91歲的劉線老人來說,她已經失去了“再活一年”的勇氣。這個活過了近一個世紀、歷盡無數苦難與動蕩的老人,選擇在拆遷前夜獨自飲下現實的毒藥。 當被強拆的命運已不可逃避,則劉線老人的服毒自盡,正是一種“望風而死”。這得是多么虛弱的權利與內心,其對應的得是多么強大并所向披靡的權力與意志?相對于連云港市在鏟車下自焚的92歲老人陶興堯及其68歲的兒子陶會西,劉線老人顯然已經完全放棄了對抗。如果說,當汽油當頭澆下,陶氏父子心中還殘存著以生命的名義可阻擋強拆暴戾之幻想,那么劉線老人無疑連這一點點幻想都沒有了。 回天已經無力,只剩死路一條。然而劉線老人竟然還可以選擇自己的死法。她可以不必遭受陶氏父子那樣慘烈的自焚,可以不像安徽省利辛縣八旬老人孫仲學那樣在家中被活活砸死,不必像武漢一名70歲的老婦那樣被人毆打摔入溝內活埋而死。當然,她也免于被地方官員指斥為“暴力抗法”,不會被認為是“勒索政府”。 我不知道,劉線老人之死,究竟算不算是一種幸運呢?或者竟可謂是一種有尊嚴的死? 也有人開始感慨了:這是多好的老百姓,寧愿選擇在拆遷之前默默地死去,來為拆遷讓路,也不給人以批評政府的口實。當地政府的確充分利用了這一點。報道顯示,此前已有官員大呼冤枉說,僅僅貼了拆遷公告,沒有動手動鏟,死了人卻怪拆遷,難道老人的自殺就不會是因為婆媳不睦或其他原因嗎? 劉線老人已不能再說什么了,而我們早已不再指望,一些地方政府能夠擁有反躬自省的能力。只是為何總是在一些事關拆遷與人命的問題上,政府與民眾雙方說法表現得如此大相徑庭? 一個總念叨著“沒地方去了”的老人,最終選擇了默默死去。而媒體檢索近期由拆遷引發(fā)的事故發(fā)現,老人受傷、死亡的比例極高。并在調查福州市目前存在沖突的多處拆遷小區(qū)后,發(fā)現抵制拆遷最強烈的正是老人。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老人最難接受拆遷后的生活變遷。然而在銳意的拆遷之下,沒人愿意去傾聽這個群體的訴求。暴力的鏟車一再鏟除了他們頤養(yǎng)天年的渴望,不得不以老邁之軀被權力隨波逐流。 一個社會如何對待那些處于弱勢的老年公民,總是最能見出社會的道德與良知來的。波斯王子昂蘇爾·瑪阿里曾經說過:“到了老年,要盡量使自己的生活穩(wěn)定下來。仍舊到處流浪是不明智的。因為衰老和貧困是人的兩大敵人。” 當拆遷已讓人“望風而死”,我們該怎樣去找到拆遷的正義?唐福珍自焚事件背后那位著名的“強拆局長”鐘昌林,在官復原職后曾理直氣壯地表白過:“我對唐福珍不存在歉意。我是執(zhí)法者,應嚴格執(zhí)法,在法律面前不應該有歉意。”那么面對一群日益凸顯于強拆大軍之前的那個沉默的老年群像,我們又將向何處尋找一個社會及制度的歉意?
(作者系資深媒體人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