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裝滿了美元的手提箱已經成為當代獵奇小說和好萊塢電影劇本的經典道具。但這種藝術共識卻反映了一個事實——在過去的半個多世紀里,美元一直都是全球通用貨幣。
“任何有自尊心的綁匪都希望贖金是美元,光這一點就已經不言自明。”
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經濟與政治科學家巴里·埃森格林 (Barry
Eichengreen)在其新書《囂張的特權:美元的興衰與國際貨幣體系的未來》的第一頁就從不同尋常的角度擺出了挑戰(zhàn)的姿態(tài)。
在暢銷書架上充斥著“美元崩潰說”的今天,讀埃森格林的這本書就好像是在突破一群油頭粉面的銷售員圍攻后的如釋重負——終于不需要被取悅的真實感。
“美國,無論有多失敗,仍然是世界上最大的經濟體,擁有最大的金融市場,人口結構也意味著未來擁有良好的增長前景。”埃森格林說得沒錯。
但埃森格林寫這本書并不是在為美元喝彩。相反,對于美元作為全球主導貨幣而擁有的“囂張?zhí)貦唷保兄敛贿d色的深刻認識與分析。他質疑道:美國是否還是全球主導貨幣的“稱職管理者”?如果不是,世界還有哪些選擇?
有趣的是,埃森格林并沒有預言某種貨幣將很快取代美元、成為全球儲備貨幣。而是提出了一個相當公允卻被忽視的真相:認為美元正與其競爭貨幣生死搏殺的種種陳詞濫調,其背后的根本謬誤在于相信國際貨幣的殿堂中只容得下一種貨幣。而歷史卻指向別處。
“一直都存在不止一種國際貨幣。在未來數(shù)年后,中國邊境的鄰國沒有理由不能使用人民幣進行國際交易,而歐洲國家正使用歐元,和美國做生意的國家則使用美元。沒有理由僅有一個國家能擁有足夠深度和廣度的金融市場來讓該國貨幣具有國際使用的吸引力。”埃森格林在書中寫道。
在他看來,我們應該準備好接受一個“幾種國際貨幣共存”的世界。正是基于這種觀念,歐元才會誕生,而這也是中國正在為之努力的一種狀態(tài)。
埃森格林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前夕,荷蘭盾、比利時法郎和奧地利先令都是比美元更重要的儲備貨幣。當時美國禁止各州之間開展銀行業(yè)務,也不允許形成美元的國際交易市場。
1914年美聯(lián)儲成立,加上戰(zhàn)事拖延和英鎊的搖擺不定,幫助美元迎來了變局。華盛頓大肆宣揚紐約的金融中心形象,并游說歐洲各國政府前往美國滿足戰(zhàn)后的融資需求。
而埃森格林從眼下中國將上海打造成國際金融中心的努力中看到了與美元歷史的相似之處。
他在書中寫道:“中國的決策者對于在2020年之前將上海轉型為一個國際金融中心是動真格的。這么做需要更大深度和流動性的金融市場,也需要對海外投資的進入更加自由化。……這些改變并非一夜之間就能完成,但值得回顧的是,美元從國際上的無名小卒變?yōu)橹鲗ж泿乓矁H僅用了10年時間。換言之,中國政府的愿景并非沒有先例。”
但話說回來,無論是英鎊、歐元還是人民幣,都不是削弱美元霸主地位的原因。
在埃森格林看來,沒有“廢黜”美元地位對中國并沒有好處。相反,中國對美元投資太多。而堅持投資美元資產,與把人民幣打造成國際貨幣的努力并不互相排斥。一旦人民幣帶了個好頭,那么其他新興市場的貨幣,例如印度盧比和巴西雷亞爾,也最終能緊隨其后。
那么,對美元霸主地位構成威脅的最大敵人是誰?
埃森格林的答案是:美國自己。
美國對于經濟和金融的嚴重管理不善是促使“逃離美元”的一大原因:“我們可能會遭遇美元崩潰,但這只會因為我們自己,中國人是不會這么做的。”
將貫穿歷史的奇聞軼事和邏輯縝密的經濟分析結合在一起,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埃森格林的著作無疑在汗牛充棟的美元興衰與國際貨幣體系著作中脫穎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