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別人的世界里看自己
《華爾街》是中國熒屏上久違的財經題材紀錄片,央視上一次拍攝的財經類紀錄片還是2002年的《資本市場》,但在今年,《華爾街》和《公司的力量》都將走到臺前和觀眾見面。
雷曼兄弟倒閉兩周年之際,一部名為《華爾街》的紀錄片將在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中播出。
迄今為止,把華爾街這塊流金之地上的人刻畫得最為深入人心者是奧利弗?斯通,在1987年的同名電影《華爾街》當中,他借股票炒手戈登的話道出華爾街的一個基本法則——“貪婪不好聽,卻是好東西。”如同絕大多數好萊塢電影,《華爾街》有一個光明的結局。貪婪的戈登由于違背法律,被自己親手栽培的小弟巴德在最后一刻反擊而入獄。巴德雖然同樣入獄,卻因為拯救藍星航空公司而讓人留下了僅存的希望。
事實上,影像上的華爾街不僅貪婪,更是因財富的高度聚合而充滿了陰謀色彩。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fā)后,這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找到了現實契合點。投資銀行和麥道夫的貪婪,無不印證著人們以往想象的合理性。2009年,《華氏911》的導演邁克?摩爾在紀錄片《資本主義:一個愛情故事》中,更是把華爾街上的銀行稱作是“美國歷史上最大的強盜”。
真正的華爾街到底是怎么樣的?在中央電視臺,有這樣一群紀錄片人,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金融海嘯發(fā)生后,他們走進阿姆斯特丹、倫敦、紐約這些被冠以“金融中心”的城市,試圖以影像厘清華爾街的前世今生。他們的出發(fā)點很簡單——如果要理解美國的崛起,華爾街是繞不過去的一個東西。即便金融危機之后華爾街成為千瘡百孔之所在,它也依然對中國的資本市場極具參考價值。
中國人的《華爾街》
《華爾街》的總導演是李成才,他上一部參與的作品是《大國崛起》,當時他直接負責美國兩集的拍攝。他發(fā)現,用90分鐘來做一個國家的崛起,沒有特別大的篇幅來做細致的解讀,只能是籠統(tǒng)的、概括的,無法更細致,更具體,更深入。由此,他萌發(fā)了做《華爾街》的想法。在他看來,在解釋美國和世界格局的時候,資本可能是更準確的窗口,“華爾街是代表現代資本的一個場所,又是當之無愧的世界金融中心。美國這個國家的崛起,你是可以從華爾街找到一些因果關系的”。
李成才把這個項目上報給中央電視臺,各級領導都很支持。“臺里認為中國也在搞資本市場,需要迫切關注。”李成才說,“資本市場原本跟現代中國沒有太多的關系。在改革開放前的日子里,我們沒有必要關心金融問題,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還在為溫飽而戰(zhàn);改革開放之初,我們也沒有必要關心金融問題,因為那時候我們的金融僅僅是銀行;而改革開放30年后的今天,中國已經有10個省份的財政收入超過1000億元,大多數中國人不僅擁有了溫飽,還有了財富的積累,所以不論是個人還是國家,都需要了解金融。”
李成才著手操作這個項目的時候是2008年5月。其實,早在2007年初,華爾街的金融危機已經開始出現了,剛開始的時候,它波及范圍和影響力都很小,人們幾乎感覺不到危機在蠢蠢欲動。但到了2008年9月雷曼兄弟倒閉,華爾街已經是真正的急轉直下,中央電視臺財經頻道也開始播出《直擊華爾街風暴》特別節(jié)目。此時,《華爾街》的創(chuàng)作開始提速了,《華爾街》的制片人許文廣說:“因為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件,這個題材的現實意義、緊迫性就更大了。”
金融危機的來襲使得《華爾街》更具現實意義,但華爾街從天堂到地獄般的變化,卻也給創(chuàng)作帶來了意料之外的難度,難度在于:如果從事實出發(fā),紀錄片所呈現出來的華爾街會和普通人當下認知的有很大差別。李成才說:“對華爾街彌散著一種一邊倒的情緒,華爾街變成了惡魔、金剛,它是一種貪婪的代表。”此時,“人們已經忽略了華爾街是社會發(fā)展當中必然的一個東西。”
華爾街在金融危機中的失落,給很多中國人帶來的另一種東西是幻覺,而這種對中國資本[4.70
-1.26%]市場改革傷害甚烈的情緒,也是《華爾街》需要直面的。“大家認為我們效仿的榜樣出現了問題,而危機對我們的傷害卻很少,而且還率先經濟復蘇,很多人因此覺得我們中國非常了不起,我們不僅能夠從危機中獨善其身,還能迅速在世界經濟的復蘇過程中起到作用。這種幻覺讓我們資本市場的改革腳步也開始放慢了速度,我們金融衍生品的速度也慢下來了。在國外,金融創(chuàng)新產品早已不是新鮮事物,但是在中國,卻還是正在研究的課題。比如股指期貨,就是典型的金融創(chuàng)新產品,當這項產品在國外早已是一個成熟的產品時,我們卻還在花大力氣做研究。”
“這樣一個大的事件,它幾乎可以讓很多人都找到思考的空間,然后調整自己的行為。”中國人的各種情緒在華爾街上交織,使得《華爾街》如何冷靜地展現這個爭議之地的重要性凸顯。
如何學習華爾街?
和《大國崛起》一樣,《華爾街》這部紀錄片的特殊性在于,片子里所反映的觀點往往被公眾認為是高層意志的傳達,因而往往影響力巨大。李成才認為《華爾街》有三重影響,“為中國決策者提供依據,為資本市場的實踐者提供鏡鑒,為中國大眾提供關于資本市場的啟示”。建構在如此重要影響上的《華爾街》,自然而然選擇了溫和理性的態(tài)度來陳述。李成才說:“振臂一呼式的東西可能更適合中國的情緒,但它的破壞力實在是太大了。只有理性才可以幫助我們的現代化進程,其他的東西都是圖一時之快,不管是謾罵也罷,陰謀也罷,進行曲也罷。從我內心來說,我不主張那樣。我希望表達的境界是,用溫和與理性的態(tài)度表達明確的立場。”
從制作手法上來說,《華爾街》遠赴多個國家,采訪拍攝了多個領域的知名專家。因為金融領域的特殊性,許多地方都是與商業(yè)秘密聯系在一起的,即便是美國人自己進入這些金融的場所都是相當困難的,更何況是別國的媒體,所以《華爾街》特別注重國際制片保障體系的建立,這確保了《華爾街》攝制組在世界金融中心的各個核心地帶的順利采訪、拍攝,并直面羅杰斯、巴菲特、蓋特納、查諾斯、鮑爾森等人。
雖然幾乎全部的采訪都在國外完成,但《華爾街》要尋找的是對中國最具價值的點位。正如許文廣所說:“雖然描述的是美國,但我們關照的是中國當下的事情。”這讓《華爾街》和國外同類型紀錄片在內容上有著極為鮮明的分野。比如,《華爾街》強調了股權文化,這難以在西方國家的片子里看到。李成才說:“在別的國家,如果你要強調股權、私有財產,以及股權文化就是民主文化等等,會讓人覺得不知你所云,因為這是人家很早以前就走過的路,早就是常識了。”
華爾街在金融危機之后跌宕起伏,但是《華爾街》的制作者對其價值判斷并沒有出現改變。曾經有一個金融學家對許文廣說:“把華爾街放在一個歷史的維度上來看的話,這次危機只是諸多危機中的一次,甚至不是最嚴重的一次。我們要看到,華爾街本身就是在這樣一次次危機中發(fā)生制度變革,走到今天的”。許文廣極為認同這樣的說法,所以在《華爾街》當中,一直有兩條主線并行不悖。一方面,華爾街作為資本市場的標桿,不斷地在危機當中進化和完善,它有很強的自我糾錯能力。但是,另一方面,華爾街銀行家創(chuàng)新的強大動力,有時候又會因為利益的驅使而走入極端,從而引發(fā)新的危機。
把華爾街放在歷史的維度里讓中國人審視,毫無疑問能讓發(fā)展歷史只有短短20年的中國資本市場有所借鑒。在華爾街兩條發(fā)展主線中所產生的創(chuàng)新和監(jiān)管,是許文廣認為最值得中國資本市場參考的地方。
“華爾街最大的活力來自它的創(chuàng)新,它伴隨著華爾街每一個發(fā)展的進程。華爾街創(chuàng)新的原動力來自市場,而不僅僅是來自政府的推動。如何把創(chuàng)新力變成一種來自市場的自發(fā)行為,并給予它制度保障。我覺得華爾街對我們有一定的借鑒作用。”
“第二點就是華爾街的自律與監(jiān)管。華爾街永遠有兩步,一方面是創(chuàng)新,但是創(chuàng)新又會讓它進入一些新的灰色地帶,進入到監(jiān)管者不熟悉的領域。如果監(jiān)管沒有及時跟上的話,創(chuàng)新本身就會越界,產生很大問題。這時候制度本身是否具有足夠強的糾錯能力,能否不斷地跟進,就非常重要。我想這點也能夠啟發(fā)中國的當下。”
欄目VS紀錄片
《華爾街》是一部久違的財經類題材紀錄片,央視上一次拍攝的財經類紀錄片還是2002年的《資本市場》。
事實上,無論CNBC這樣的商業(yè)頻道,還是BBC這樣的公共頻道,財經紀錄片都已經成為頻道中的常態(tài)節(jié)目。但在中國,財經紀錄片仍然像是游戲大作,幾年才發(fā)布一款。李成才認為,出現這種狀況,跟收視率沒太大關系,主要的原因在于人。“在中國,紀錄片起步相對較晚,因為它代表電視領域里面最高的成果,它需要豐富的電視表達語言,對創(chuàng)作人員的要求非常高,我們一般的電視從業(yè)人員很少有人能夠達到這樣的素質。而我們現行的體制里是很難培養(yǎng)紀錄片導演的,紀錄片導演會很寂寞,幾年時間才能拍出一部片子,一般的電視臺是不可能來養(yǎng)這么一群人的。”
許文廣認為現行的媒體的常態(tài)是欄目化,而欄目是快餐式的東西,它無法沉淀,它靠收視率來說話,而且跟培養(yǎng)紀錄片導演的方向是相悖的。央視財經頻道總監(jiān)助理閆維毅也表示,這與收視環(huán)境有著直接的關系。中國是從一個農業(yè)大國、文盲大國的土壤中走出來的,絕大多數的觀眾喜歡有劇情、娛樂性的節(jié)目表達方式,在這樣的基礎之上,接受和習慣欣賞紀錄片需要有相當的過程。只有觀眾對紀錄片熱愛之后,慢慢培育出來的收視習慣才會使得中國紀錄片進入良性的循環(huán)。
具體到類似《華爾街》這樣的金融類題材,對創(chuàng)作人員的要求就更高。李成才在拍攝《華爾街》的過程中深有體會:“金融是抽象的,不管是金融領域的哪一個行業(yè),從表面上看似乎所做的工作都一樣,所以,這給我們的電視表現帶來了巨大的難度。而電視是用鏡頭說話,所有的拍攝對象主要是通過畫面來得以展現的。”如何把抽象而重要的題材用影像表現出來,一直是《華爾街》制作過程中的難點。在闡述關于華爾街“金融之父”哈密爾頓創(chuàng)造的“旋轉門”機制的內容中,《華爾街》動用了各種影像特技才達到滿意的效果。而在這種種之外,中國的國情也制約了紀錄片的拍攝——這個題材很敏感,李成才說:“在中國,金融既是經濟也是政治。”
雖然現實如此,具有16年財經節(jié)目創(chuàng)作經驗的《華爾街》制片人許文廣還是表示:“帶有國際視野的紀錄片是財經頻道未來開拓的重要題材。”之所以把重心落在國際題材上,許文廣認為除了商業(yè)上的考慮,也有其他因素的影響,“我們做電視有這樣的感覺,隔著一定的時間和空間,或許你能看得更準確。看別人(外國)的話,反而會把自己映照得更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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